◆惟得
代幣販賣機遙遙在望﹐推門走進地鐵車站﹐仍要轉彎抹角穿過一條漫長而寂寞的甬道。感謝一些街頭藝人﹐在不同的時刻演奏各種樂器﹐儘管眼睛渴求風景﹐耳朵卻滿足地盛載琴音。
也有懷才不遇的﹐希望得逢慧眼﹐卻有更多的街頭藝人﹐似乎借地鐵站作表演台﹐抒發個人的感懷。興之所至﹐會為樂句平添曲譜沒有註明的華彩﹐遇上喜愛的樂段﹐不厭其煩重奏一遍﹐疲倦的時候也不介意走音。身為聽眾﹐感受與在購物商場和升降機接收的截然不同。商場與升降機的音樂靠錄音帶和電腦傳送﹐一切經過提煉﹐仿彿乘冷氣車到曾經遊歷的地方﹐為記憶裡的一草一木重新引證﹐有點例行公事。在地鐵站聽街頭藝人演奏﹐卻似揹著行囊到陌生的國度漫遊﹐沿途柳暗花明﹐充滿意外的驚喜。
一個清晨﹐在波亞站甫下車﹐忽然聽見有人演奏Pachebel's Canon﹐不是聖誕歌曲﹐佳節期間電台卻喜歡播送﹐大家一團喜氣﹐媒介仿彿提醒聽眾歡愉中的落寞﹐在大暑天聽見﹐仿彿毫無準備下重逢久別的知己﹐第一感覺是錯愕多於驚喜。熟悉樂曲的朋友應該知道﹐旋律並不輕快﹐初聽時只覺樂句反反複複﹐儼如寡鵠訴冤﹐不經意時﹐樂句卻又演變為另一組音符﹐哀怨化作一縷輕煙﹐迴旋著裊裊上昇。在多倫多的日子我並不快樂﹐繚繞不絕的琴音提供剎那的撫慰。
環顧四周﹐卻不見演奏人﹐眺望對面候車月台﹐亦不辨琴音所在﹐頓時覺得自己像在荒山中迷途的落泊人﹐靠幽幽的琴音牽引﹐也真似翻山越嶺﹐離開地鐵的南北線﹐攀上樓梯﹐走過長廊﹐再乘電梯﹐終於在東西支線覓得琴音的來源。
想是一對夫妻檔﹐中年男子拉著弓。熟練地在肩膊的小提琴滑行﹐旁邊一個女子搖頭擺腦﹐彈著小型鋼琴伴奏﹐歌曲本由整個樂團表演﹐簡化為小提琴與鋼琴﹐更添一份落寞﹐我自覺騷擾他們琴瑟和諧。放下碎錢﹐無事可做﹐便漫無目的地在附近蹓躂﹐耳朵卻貪婪地吸納每一個音符。我並不是惟一的知音﹐當地鐵吐出更多乘客﹐一個過路的女子索性把籐籃放置腹前﹐筆直站在他們面前聆聽﹐我也名正言順走過去﹐分享一點天涯淪落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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