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得
(再沒有電油﹐再沒有廢氣﹐…….藝術家占士戴虎(James Dive)特別把這些電油泵回收再造。你會怎樣處置廢棄的電油泵﹖)
兜口兜面盡是日耳曼語的變體﹐對於我這個來自香港的人﹐不通六國語言﹐就像展讀晦澀的現代詩﹐迷失在五里霧中。走在哥本哈根一個廣場﹐經過突現咖啡座﹐一些漆得雪白的樹迎風招展﹐盆上用丹麥語寫著﹕“Solar baum, Laden Sie ihr, handy hier"﹐探頭向字﹐自覺解讀秘密幫會的暗語﹐越看越糊塗。往盆裡瞧﹐玻璃纖維替代泥土栽種﹐育出五株樹﹐朝天舉手托著五面鏡。不用翻譯﹐倒又意會到樹都兼職當侍應﹐幫忙接收太陽能。
人造樹當然不能為手機充電﹐要傳達的是綠色的訊息﹐太陽能樹也只是臨時演員﹐廣場的主角是六件奇形怪狀的物體。也是一具白色的豎琴先吸引我﹐再注意太陽能樹。似三角形的鑲框垂下多根弦線﹐用手指彈撥﹐真的可以演奏一曲韓德爾。廣場卻不打算舉行音樂會﹐為甚麼豎琴像一位樂師跪倒街頭﹖趨前細看﹐豎琴的眼睛是電油表﹐後腦垂著的髮絲是加油軟管﹐豎琴原來是電油泵的化身。空地上又坐著一張沈實的黑皮椅﹐包括頭枕和腳墊﹐向著一面鏡架﹐上面擺放噴水壺、瓷杯和剃鬚掃﹐有足夠的行當為理髮師開門營業﹐上前一看﹐又是電油泵改頭換面。再走遠一點﹐另一個電油表塞滿禾桿草﹐電油泵讓人套上紅格子襯衫和深藍工人褲﹐雙臂伸展﹐儼然是驚嚇雀鳥的稻草人。廣場上有更多電油泵經人施手術﹐還脫胎換骨當了電視機、自動鋼琴和自動點唱機﹐這天又不是萬聖節﹐為甚麼電油泵在廣場舉行化妝舞會﹖經過改裝的電油泵﹐旁邊附有同樣的說明﹐經人約略翻譯﹐大意是這樣﹕「再沒有電油﹐再沒有廢氣﹐為了慶祝一個不用電油的世界﹐澳洲藝術家占士戴虎(James Dive)特別把這些電油泵回收再造。你會怎樣處置廢棄的電油泵﹖請把意念寄給我們。」
旅遊每提醒我﹐知識真是一望無垠的風景﹐任我口若懸河炫耀一連串藝術家的名字﹐總有漏網之魚。占士戴虎就令我啞口無言﹐需要回家上網補習。儘管他生長在澳洲﹐卻是膠水學會紐約的領事﹐他似乎與丹麥特別有緣﹐最新作品<一度>就屬於丹麥<海邊雕塑>系列。繼承回收的意念﹐把拆毀的遊樂場包裝在四米大的立方體裡﹐引發過山車、棉花糖、碰碰車的童年回憶。最得意的作品是二零一一年的<希望你沒問>﹐把一分鐘六百毫米的雨水灑進六十六平方米的房間裡﹐遊人參觀時都要穿上雨衣﹐遇上街衢滂沱大雨﹐房裡房外再無分別﹐房屋不一定是庇護所。換句話說﹐戴虎是與大野洋子一脈相承的意念藝術家。不用斧鑿﹐把意念都發洩在物質拼湊上。戴虎喜歡挑戰我們對傳統物事的固有觀念﹐在<沒有電油的世界>的展覽裡可見一斑。我在哥本哈根看到的六件回收再造的電油泵不過是牛刀小試。去年他在澳洲的雪梨和墨爾砵就陳列了四十件移形換影的電油泵﹐包括實用的雪櫃、擴音器、咖啡磨和豆筴攀藤架﹐滑稽的算命亭和尼龍扣活靶﹐也有介乎兩者之間的熱狗焗爐和嘈吵機器。戴虎儼然是一位科幻小說家﹐像先知般預見一個更綠色的未來。在日常生活裡﹐有車階級往往為油價的大起大跌提心吊膽﹐看見前面的車輛不斷噴出廢氣大皺眉頭﹐電油泵赫然是燃油消費社會的象徵。戴虎眺望的社會﹐車輛只靠太陽能光熱發電﹐電油泵被剝落了傳統價值﹐可以拿來戲謔一番。在電油表跌至零度的環境裡﹐需要加油是藝術上的創意。
如果一定要在雞蛋裡挑骨頭﹐今次戴虎的創作動機並不完全純正﹐背後就有財團撐腰。一間汽車公司想要推出完全用電的新產品﹐特別邀請戴虎設計貌不驚人死不休的電油泵助長聲威。設計可以是消費者通往藝術的捷徑。死硬的古典樂迷﹐就不喜歡簡化音符﹐包裝成流行樂曲教化下一代。戴虎接受訪問﹐同意世界上應有純藝術的創作﹐他就很著意藝術與設計的分野﹐然而界線卻越來越模糊﹐他認為自己是一個非常傳統的藝術家﹐只是有時候身不由己參予其他創作領域﹐不管那是美術指導﹐設計或者商業化的工程。說起來﹐哥本哈根不遺餘力推行在鬧市開闢單車徑﹐繼阿姆斯特丹和紐約﹐是另一個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城市。然而﹐想進一步達到汽車完全充電的意圖﹐其實還未是時機。在郊區就沒有安裝充電的設施﹐電動汽車只適宜在市中心行走﹐若想駕車穿州過嶺長途旅行﹐還是要靠電油泵助一臂之力﹐戴虎針對的還是從搖籃曲聽來的篷萊仙境。他作品的特色是滲進幽默感和妙想天開﹐這方面倒值得強調。執起道學先生的戒尺﹐道理說得怎樣大﹐心目中的學生都借來一雙聾耳朵。掛點嘻皮笑臉﹐人家漸漸不設防﹐倒是乘虛而入的時候。
--(MM)
Ho Yin Ng 有點像法國雕刻大師阿爾曼(Fernandez Arman)專門收集廢棄物來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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