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吳煦斌


      我知道瑪都莎是美麗的，雖然傳說中她的頭髮是蛇，跟她對視的人都變成石頭。我知道她美麗，因為水母美麗，而水母的名字也叫瑪都莎。我第一次知道牠，是一年夏天我游泳時感到肩膊上奇怪的刺痛，我朝牠看，卻見一隻美麗的小傘子從上面滑下來，那時牠是白色的，落到水裏就變成透明，像一團急速奔走的水，小小的觸鬚在海裏拖出了彎曲的線。之後我再見不著牠，但我無法忘記那一種美麗的灼痛的感覺。

      然後我在書上讀到牠是愛的肢體。牠另一種形態是靜止不動的，黏附在岩石或是水草上樹一般生長著。牠從柱幹上生出，長了傘形的帽子，懷著四個小小的愛的器官脫離主幹游到海面。這是牠唯一戀愛的時刻。戀愛之後牠把卵子產在水中，卵子長出後便依舊附著岩石默然不動地成長，而水母便在沒有愛的地方長出愛來。

      我不知道瑪都莎有沒有戀愛過。她死後孩子才誕生，但她懷孕是在她改變以前。當她變得具有把人化成石頭的能力，她再無法接近活的人。但無法相愛的瑪都莎，死後仍誕下能愛的孩子。

選自《看牛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