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球上的哭聲

◆凌冰

      2001年3月22日（星期四）　布里斯本(Brisbane)

      為了乘熱氣球，我們特地起個大早。那時天還沒有亮，只睡了四個鐘頭，五點前便離開酒店，坐車到乘熱氣球的地點去。

      最初車子仍在兩旁亮着路燈的公路上行駛，慢慢就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迂迴曲折，來回各只有一條行車線，連路燈也欠奉。路旁有一些圓柱，柱子上有一塊橙色的裝置，車燈掃過，清晰可辨，作用一如以前大埔公路上中線的貓眼石。四野茫茫，很明顯我們已在群山環抱之中。寒氣自車縫間滲入，團友們大都在車上假寐，間中聽到彼起此落的鼻鼾聲，配合着車子上坡下坡的節奏。

      約莫一個鐘頭後，晨光熹微，兩旁是草原，偶爾映入眼簾的是牛隻在吃草，晨霧散佈在空氣之中，看來我們已把城市拋到九霄雲外。

      不久，車子在一個小鎮的路旁停下，原來是為了和其他的車子配合，其中一輛車子後有一個拖卡，可能我們要乘的氣球便放在裏面。這車子上的人走了下來，恐怕是另一團的遊客，都是東方人的面孔。不久，後面又來了另一輛，同樣有一個拖卡。我們的司機走了下車，而幾個穿上印上熱氣球公司標誌T恤的人也走了出來，應該是工作人員了。幾個老外像在額菲爾士峰前基地營考慮是否要決定「攻頂」似的，煞有介事地拿出地圖和一些儀器來，嘰嘰咕咕地不知在討論些甚麼。但天色陰暗，天空中佈滿了烏雲，路上的樹一動不動的，似乎這次熱氣球之旅要泡湯了。

      後來，車子又駛上另一個山頭，好幾輛車子也來了，工作人員先放出一個我們開派對時用的氣球，吹脹氣後，望着它隨風而逝，然後又討論了一些甚麼，接着便把巨大而肚子扁扁的氣球取出來，開始工作。

      我們開始走下車子，這一帶滿佈野草，露水弄得我們一腳泥濘。工作人員點着了火，一陣氣油味撲鼻而來，熱氣也向躺在地上的氣球吹，氣球像吃飽了的，肚子慢慢鼓脹起來，漸漸便如圖片所見的那樣懸在空中。因為來的不只我們這一團人，而又只有兩個氣球，每個氣球繫有一個長方形的藤籃，只能坐八至十人，要坐的有共三批人，而我們應是最後一批。

      兩個熱氣球升空後，我們被安排坐上另一輛拖上車卡的車子上，車廂甚狹，僅可容我們九大一小共十個香港人。司機是一個年輕人，旁邊有一個東方面孔的工作人員──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越南裔的。這司機一面駕駛，一面拿着對講機在通話，應該是和空中的熱氣球上另一些工作人員對話。

      良久，我們看見一些熱氣球在視線範圍之內，或升或降，有時在大霧中消失，有時在晴空中出現。只見司機時而停在這兒，時而停在那兒，時而叫我們下車，時而叫我們上車，但又不告訴我們是甚麼事，只是不斷說："Quick! Quick!"這小子性子甚急，車子給他舞如游龍，我想他一定以為自己是駕着一級方程式的米高．舒密加(Michael Schumacher)了。車子在狹窄的公路上左穿右插，他的目的應該是追上其中一個熱氣球，也就是我們將要登上去的那一個。我怕發生交通意外，想到「出師未捷身先──」，便對他說："Hey, Slow down, Man!"但他只是對我靦腆一笑，示意明白我的話，但隨即又故態復萌。看來，我們只能身如柳絮隨風擺般由他擺佈。把僅有的生命都交付給他，除了祈禱，還可以跳車。

      最後，眼看其中一熱氣球要在一個農莊的草坪上下降，車子隨即停在路旁。剛才那個越南人在一個鐵絲網前站着，這位Mr. Quick把車子來個大拐彎，然後直駛進農莊去。原來其中一片鐵絲網的欄杆已給拆掉，以便車子駛進去，剛好可以和那個降在草坪上的熱氣球遇上。

      工作人員要熱氣球上的乘客逐一走下來，以交換人質的方式「一換一」地登上熱氣球的藤籃去，大抵是要顧及平衡問題吧。待全部人都換過了，先是聽到一陣強烈的噴火聲，一股熱力在我們頭部以上直奔而下，整個脖子也可以感受得到。可能是本能反應，我們連忙站到藤籃的邊緣，然後又嗅到一陣濃烈的氣油味，熱氣球便隨即拔地而起，冉冉上升。這時，熱氣球的藤籃內，只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工作人員，他應該是負責操控這個熱氣球的升降的。

      熱氣球緩緩升上空中，漸漸離開地面，感覺很是特別，因為它不像飛機般一下子便衝上雲霄，而是像升降機般逐漸上升，只見大地上的景物──田莊、草坪、公路、河流、山巒……由大而小地漸漸縮小，全在我們腳下，真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熱氣球有時穿過雲霧，有時給晴空包圍。遠處怪石嶙峋，群山起伏，河水在光中如帶，景致很是特別。我把相機依托在藤籃邊緣，自然是謀殺了不少菲林。

      熱氣球上有一個儀器，可以測量到上升的高度，我們的氣球最高上升到3200呎──比香港最高的山峰大帽山還要高。只是全程不斷發出氫氣向上吐出火焰來的聲音，熱力和氣油味間歇出現。整個過程中，那個看來不足十歲的小女孩嚇得不斷哭泣，可能是她怕聽見那噴火的聲音，怕感受到那股熱氣，怕嗅到那陣氣油味吧。只是，她發出來的哭聲實在教人不安。

      超過半小時後，我們得找一個位置下降，看來目的地就在一些農莊上。第一次試降失敗，便得重新上升，再找另一地方。最後終於下降在一個農莊上，而那輛設有拖卡的車子立刻便奔過來會合了。                                

當日我們所乘的熱氣球

        下了氣球，待氣球放了氣後，團友中的我和另一個男子也來幫忙把氣球摺好，弄得我們的褲子也全是泥污。五個男人合力把減肥後的氣球放回拖卡上去，車子又可以再行駛了。

        後來，車子停在一個類似香港的郊野公園的地方，原來安排了的所謂「香檳早餐」就在這兒吃。早餐十分簡單，不外是一些麵包、芝士、火腿、餅乾之類，混上了香檳的橙汁喝得令人有點醉意，坐上了車，剛好可以睡它一睡。只是，剛才那個小女孩在熱氣球上的哭聲，仍在我耳畔低迴……

謹此悼念樂蜀熱氣球十九人遇難事件，願死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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