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啟齒的心事----之二----老

◆夏潤琴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没有仔細看過母親。有次和她說話，留意到她臉上完全沒有輪廓，簡直可以用面目糢糊來形容。五官藏在縐摺的皮膚裹，眼晴變小了，鼻樑塌了，脫去假牙的双頰深深陷下去，幾乎無法把她認出。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濃眉大眼，可以稱得上有點姿色的婦人，那一剎那她望着她，悲哀得没法說出一句話來。再看著她蹣跚的行動，遲緩的反應，無一不展示時間在她身上輾過的印記。雖然她明白這是人生無可避免的階段，除非英年早逝，還是會覺得難以接受。

      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人老了就好像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是否覺得人生走到這階段，己沒有什麼可以追求，也追求不來，所以就安心地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在人眼前，不必再掩飾。每當她看到母親進食畢杯盤狼藉的塲面，或肆無忌憚地批評咒罵令她不悦的人，不期然會感到厭惡和憤怒，無法相信這是自己年青時曾那麼愛慕和至親的人。她預期自己將來也會變成這樣，而且毫不自覺。因為早就從自己身上看到太多她的痕跡。更可悲的是她會是一個比母親還要固執任性上千百倍的老人。其實在別人眼裹，母親也有其可愛之處。她熱情主動，和任何人都能打交道，輕易就交到朋友。反觀自己，生性孤僻冷漠，無情自私，這樣的人老了，其不堪可想而知。

      對母親不滿、生氣，可能是對歲月的反抗，尤其是當她犯了老人常有的小毛病，譬如說健忘，耳背，倚老賣老。 總讓她忍不住要發怒，指出她的錯處。再者就是妒忌她對生命的熱愛，從未因年老而減弱。母親不輕易提到死亡，不願意出席喪禮，身體有任何不適立即找醫生。而自己，早早便失去對生活的好奇和冀盼，經常幻想死亡，彷彿隨時在為自己的結局做準備。
(未完、五之二)

(MM)
                   

                                    
Monk Muk 明明是少女，看着看着，竟變成老婦；再看真些，又變回少女。生命循迴，不得不承認，就在更替中，無聲無息，在同一幅畫中，早或隱或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