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啟齒的心事----之一----母愛

◆夏潤琴

      她知道這想法說出來一定會受人唾罵及責備。每個人都稱讚母愛有多偉大多崇高無私，還說做了母親之後更能體會到這種愛的力量。她自己當了母親後真的有不同的感受，只不過是完全另外的一回事。

      她覺得母愛是最自私的一種感情。這小孩是從你體內分出來的一部分，你愛他憐惜他是天經地義的，就等於愛自己一樣，那又有何偉大，有什麽了不起。這種感情是天生的，連動物也有。小貓小狗生下來母親會照顧保護牠，直至牠可以自己覓食獨立。這是大自然賦與生物繁殖下去的天性，其實是本能。和其他美好的感情一樣，值得珍惜和重視。但如果因此而自覺偉大，並不妥當。 這樣子說不表示抹殺了天下母親的功勞，她們對子女的付出是應該得到回饋。

      她認為如果對一個最不值得去愛的人能付出同樣的感情，那才算得上偉大。像各種宗教的情操，可以無條件去愛那些惡形惡狀、作奸犯科、傷病殘障。這樣的感情，没有血緣和親情作基礎，也没有因對美善嚮往而生出的感動，克服厭惡和恐懼，才真正難能可貴。

      她相信因為這心態，所以自已是一個如此不合格和窩囊的母親。對女兒總心存歉疚，小心翼翼，不敢理直氣壯地要求什麼。再加上做了母親後一直為女兒担驚受怕，牽腸掛肚，深感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一定選擇不當母親，不生小孩。有這樣的念頭，並非不愛女兒，而是疼愛至無法忍受任何她會遭受到的痛苦和傷害。她這般想的同時就愈覺得對不起女兒，彷彿自己把她視為負擔，後悔把她生出來。她害怕女兒知道自己這種想法，以為自己不想要她。可有幾次和朋友聊天時忘記女兒在旁大發最好不生小孩的議論，不管有沒有用心裝載，她總覺得潛意識裹女兒一定會為此而恨自己。所以她就經常和自己鬧別扭，發脾氣。

      或許也和自己對待母親的態度有關，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的每一個動作表情，每一句說話，都那麽容易惹怒自己。難以想像從前曾經那麼綣戀及親近她。不能說自己不愛她，只是不能容忍她任何輕微的閃失或差錯，好像母親這身份會因此而被褻瀆了。她又不知道時間在她們之間做了什麼手腳，令本來美好的事物變酸。她的叮嚀變了囉唆，關心是窺探。可能她認為自己幾十歲人還要像小孩子般被提點，被干預，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是故她經常以沉默來抗識她善意的關懷和慰問，有時更直接叫她不要理。這般地傷她的心，自己也不見得好過。這感覺把她困擾很長一段時間，到最近她才明白其實自己害怕的是老。

(未完、五之一)
(MM)
                                           

Candaces Chung 沒有例外。每趟，每趟都一定是這樣。看，這麼美麗的文字，寫下我心中所想的，盤在心裡面，讓夏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