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跋涉…. 只為滿足心中一點痴念…. 芸芸眾生之中﹐我獨留意你…. 用字卻如調動兵馬﹐…. 坐在你的旁邊﹐感到你呵氣如蘭…. 你.. 睿智有如閃動在草葉間的朝露…. 步入中年.. 沒有足夠積蓄﹐..半工半讀。..爭取碩士文憑﹐..花費九年﹐….有鐵杵磨針的毅力…. 你已找到立足點﹐….我仍要到處飄泊…. 握手道別﹐…. 先..分享驚詫與溫柔。).
◆惟得
好奇心可說是一個蠱惑的催眠師﹐施盡八寶引人闖進未開發的領域﹐險象還生。過後當事人捏一把汗之餘﹐倒也驚詫自己的蠻勇。我專誠轉兩回車﹐不辭跋涉到市郊與陌生人聚會﹐只為滿足心中一點痴念。近日溫哥華流傳【哲人咖啡座】的活動﹐一群人聚在咖啡店的角落﹐各自捧著飲料﹐天南地北從哲學閒扯到人生問題﹐是否有意發揚曾經盛行於維也納的咖啡館風氣﹖我慕名而至﹐人群已經圍成一個圓圈﹐熱切地討論蘇格拉底的名句﹕「未容辯証的生涯不值得留戀。」都說加拿大是種族的熔爐﹐在公眾集會份外顯眼﹐不止各種膚色的人士濟濟一堂﹐更是男女老少燕瘦環肥﹐不同的文化背景﹐影響各人用相異的眼光審視同一物事﹐逆己的言論可能引起激憤﹐咖啡座的宗旨卻不允許人身攻擊﹐純粹以事論事﹐彼此互相尊重﹐而又毫無拘束暢所欲言﹐柏拉圖的理想國﹐在祥和的氣氛下乍現雛形。
芸芸眾生之中﹐我獨留意你﹐並不因為你的儀容﹐疏落的銀絲覆蓋一張圓胖的臉﹐藏青色的短袖線衫襯托寶藍的花裙﹐似乎並不協調。然而你初開口發表言論﹐便引來我的傾慕﹐你說話有如寫文章﹐小心推敲字句﹐卻又像隨身攜帶一本字典﹐信手拈來﹐當然你是加拿大人﹐英文本是你的母語﹐已經佔盡優勢﹐但我認識的一些北美人﹐說話總帶著口頭禪﹐「怎麼說呢﹖」、「你知道啦」的字句像飛鏢般亂發﹐彷彿患上語言閉塞症﹐聽來只覺刺耳﹐你遣詞用字卻如調動兵馬﹐充滿大將風範﹐我適巧坐在你的旁邊﹐感到你呵氣如蘭。精緻的詞彙始終是文意的裝飾﹐你反駁別人的理論之餘﹐倒能用經驗支持自己的見解﹐我直覺你不是孕育在室內的盆栽﹐更像荒棄在野外的灌木﹐經過風吹雨打﹐陽光過處﹐睿智有如閃動在草葉間的朝露﹐令人乍驚乍喜。越來越喜歡和上了年紀的人攀談﹐就因為這份魅力﹐知識隨著經驗累積﹐本身已如一座寶庫﹐若再加上對日常生活的細微觀察﹐融匯自己獨特的思維﹐打開話匣子﹐散發的是一股春風。
小休時我隨口問你的職業﹐你慇懃地訴說行將接管一個教區的司鐸職務。近十多年來﹐你認識了不少友人﹐多愛研讀心路歷程的書籍﹐你與他們長談﹐發覺他們並非對文字特別有興趣﹐只是在生活上遇到很多困擾﹐渴望憑藉書本作為路標﹐尋求精神的解脫。你忽然對神學發生興趣﹐並且攻讀碩士課程﹐就是想多提供一個肩膊﹐讓人俯伏流淚。平時我只見司鐸躲在暗處聽人懺悔﹐星期日主持朝拜儀式﹐倒忽略了他們開導心靈的職務。歉疚之餘﹐也對他們的工作重新估價。你步入中年﹐仍然順依心靈感召﹐挑選適合自己興趣的工作﹐更令我肅然起敬。你並沒有足夠積蓄﹐需要半工半讀。只為爭取碩士文憑﹐已經花費九年﹐簡直有鐵杵磨針的毅力。授職之前﹐你還要經歷重重考驗﹐錯走一步﹐便會滿盤落索﹐面對複雜的人事﹐更是如履薄冰。不假外求﹐只看你一頭白髮﹐便可感染你的焦慮﹐然而你用青春換來滿腹經綸﹐能夠出口成文﹐總算值回票價。
未曾向你傾訴﹐你的一席話﹐無意間卻撫慰我的創傷。移民後﹐一直未找到穩定的工作﹐始終有種被摒棄於門外的感覺。你是本地人﹐似乎也難逃打散工的命運。與其待字閨中乞求善沽﹐倒不如主動接受再教育﹐提昇自己的聲價。然而中年才讀書﹐需要攀登險峰的勇氣﹐面對梯級般堆疊的書目﹐未讀已經筋疲力盡﹐臨場考試更是心頭的猛虎﹐畢業後仍經常在夢中張牙舞爪﹐好容易脫了身﹐難道又要自動送入虎口﹖奔走於學堂與寫字樓之間﹐更像充當家庭糾紛的調停人﹐順得哥情失嫂意。倘若處理不當﹐更是兩面不討好。左思右想﹐始終在校門外裹足不前。你細說苦學的課程﹐彷彿在我背後猛推一把﹐或者我應該以你為典範﹐不顧一切踏出第一步﹐以後可能遇到重重障礙﹐到時隨機應變。
散會後你熱心送我一程﹐途中你要到文具店一轉﹐我閒著無事﹐樂意奉陪﹐來到紙盒部門﹐你小心視察每個類型﹐猶豫那個尺碼適合你盛載收集的文稿與舊報紙﹐你本是喃喃自語﹐我聽到「收集」的字眼﹐耳朵特別靈敏﹐衝口而出說了一句﹕「我也有收集舊報紙的嗜好。」當下大家相視而笑。我對報章雜誌有股莫名的眷戀﹐每次拿起一份﹐總是不肯釋手﹐我可算是個名符其實的讀者﹐除了分類廣告﹐幾乎不肯放過每一個字﹐所以看得特別慢﹐以前訂閱一份日報﹐因為應接不暇﹐改為一星期買一次﹐家裡的報紙仍然堆積如山﹐隨手拈起一份﹐登載的已是多年前的事。舊報紙可以是觀察世情的氣象台﹐新聞成為歷史﹐國際形勢已經變化多端﹐當年叱吒風雲的經濟強國﹐如今可能為暴漲的失業率面目無光。用舊聞對照新事﹐對「滄桑」兩字有更深一層的感慨。我卑微的愛好卻似乎受到天譴﹐近日偶然揭開一盒舊報紙﹐裡面攀爬著不請自來的蟲蟻﹐彷彿無事生非的流氓﹐讓我感覺塵俗的擾攘。
重新上車﹐你提到一個源自哥扎夫的心理學派﹐把人的性格分為九類﹐你我同屬第五類﹐姑且譯作「偵查員」。對資訊有餓虎擒羊的飢渴﹐得到消息﹐不止緊握不放﹐幾乎要用照相機影存進腦海裡﹐以前你在多倫多辦事﹐有過一天看四份報紙的記錄﹐讀得高興﹐還把好的文稿剪存下來﹐方便日後作文時可以參考。從多倫多遷居到溫哥華﹐你遺失了一份剪報﹐至今耿耿於懷﹐彷彿記憶最好的一部份都在時間荒原上散佚了。我積存舊報紙﹐多少帶點犯罪感﹐聽得你與剪報的痴纏﹐再又感到理直氣壯。
近年有些民族學家﹐環遊世界網羅民間傳說﹐去到離家鄉十萬八千里的異邦﹐搜集到的卻是童年時流傳於姨婆表姑間的故事﹐任偏執的人把東西方劃成楚河漢界﹐始終有一線相牽﹐你我來自不同的國度﹐未經預約﹐你悠閑地道出身世與喜好﹐卻處處幌動我的身影﹐我們似乎拾得那根牽連的線。你已找到立足點﹐可以開枝散葉﹐我仍要到處飄泊﹐希望早日落地生根。車到某一處﹐我們還是握手道別﹐互祝幸運。此際大家同聲同氣﹐先讓我們分享驚詫與溫柔。(MM)
Ma Lai Wah Grace 動人。謝謝。
Monk Muk 是前世知己麽?相逢恨晚之餘,遲相識總好過永不相識。一切始於心中一點痴念.......。
Ho Yin Ng 有個年青人Christopher Phillips寫過一本書叫 Socrates Café , 並在北美推動此活動, 是否一樣。
Victor Or 應該是同一意念,不過在大溫地區,人們喚作 Philosophers' Café.
Constance Ma 讀時竟聯想起Cafe71 aka t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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