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也要站出來

◆肯肯

      大學教授彼得博士退休後遷入向陽樓，有餘暇追逐未圓的夢。他一生冀望當郵差，鎮上分局有空缺，取錄了，沾沾自喜。新丁，未被配給郵車單車代步，只有天天背負重甸甸的郵袋彳亍幾哩路。交更後，腰痠背痛腳腫，他倒是怪自己年紀老大了。強撐了幾個月，有一回在街上暈倒，終於被勸服退職另覓文書工作。但他常津津樂道，那些與接信人門前暢快閒話家常的派送日子。偶然不覺意，會洩露，比較其他同事出勤同一路線，他大大超時，接過幾次嚴重警告，還是覺得值得的。

      松苑史德高夫婦，也有他們的夢想吧，可是他們閉關自守獨來獨往，無意睦鄰，大家只可在旁猜度。從南部鬧巿搬來一如明信片上的小村落，繼承了繁花似錦的大宅，他們會參加隔年舉辦的夏至花園園遊開放日嗎，大家竊竊私語切切企盼。卻始料不及，他們竟然先是藉詞申請砍掉門前百年遮蔭老樹，繼而整個花園剷平，鋪草坪建泳池。假日燒烤款宴親朋，車子泊滿門前小路阻塞交通，附近農田拖拉機經過，險象橫生，不時要犧牲各家門前悉心栽種的小花小草。

      松苑貼鄰薇園的女主人，自從女兒離校卸任小學家長會秘書之後，擺攤子籌款當義務圖書館及課堂助理都告一段落，不再參與街外活動。鄰里偶而串門，倒樂意燒一壼水，沖兩杯茶，吃一件餅，接收村中最新訊息。沒有大大的企望，只願多讀一頁書多寫幾篇字，心安恬淡，生活簡樸，日子平和。

      日出日落，太陽底下無新事。

      偶有烏雲疾雷。

      兩星期前大家接獲巿政府區域規劃土地開發管理處寄來咨詢，通知左鄰右里松苑遞交申請，將車房改建為小型啤酒釀製廠，分類屬普通工業，如有意見需二十一日內提交。近年村裡時有農地改建平房村屋擴建，咨詢信件如雪片，大家習以為常，不大留神了。只是慨歎，舊時日子，鄰里有商有量，毋需官函知會身邊事，原來史德高的夢想是自釀啤酒？

      這趟，彼得博士撰文五頁，痛陳弊端，力求鄉居不受環境污染，交通安全，生活質素維持。他義正詞嚴當頭棒喝，各位，如果現在保持沈默，一年後啤酒廠成形起飛，破壞靜謐生活，導致環境惡劣道路險阻，一定會後悔今天放棄發聲的權利。歸田園居珍納即致電官員，了解詳情，得知史德高日前對官員詭稱已與鄰居商討，並一年前已開始小量釀製，從未獲投訴。他的語言偽術，令事件更火上加油，珍納穿梭轉述，連一向不信任政權的洛瑪太太，也在反對信上簽名。

      羣情洶湧，厲兵秣馬，大家是否患了 NIMBY 症候呢？Not In My Back Yard。如此動氣，怕不是看見區管處網上顯示，眾部門長官，未離開官門半步，未聽民情，已瞎蓋了幾個橡皮圖章。還有，史德高意氣風發，在咨詢期，已開始動工動土，漠視法紀，並在微博上自鳴得意，吹噓宣揚，第一桶已在釀造，what could possibly go wrong。

      薇園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門庭若巿。有人來試探口風，拘謹的怕事的中國人，會保持沈默嗎，貼鄰的抗衡最有影響力。有人關心，切勿擔憂，大家肩並肩共同進退。有人報告進展，史德高接到風聲，企圖用棉花蒙蔽眾目，急急發出「親愛的鄰居」通告，偷偷塞入大家信箱，辯白已決定將釀酒廠規模縮小，並非申請書上那麼野心勃勃，大家的疑慮應立即不存在。受籠絡的鄉公所官員還四出家訪，意圖平息風波。

      滿園落葉打掃乾淨，坐下來，斟一杯熱茶。鄰家小學正小息，傳來孩子嬉笑聲，無憂無慮未曉天高地厚。她知道，有時也要站出來。將連夜擬好的反對信，再讀一遍，放入信封。天陰地濕，她慢步往村下的小郵局，鄰居米高經過，停下車，送她一程。

原載http://cancancl.wordpress.com/ posted on 2013/11/29 --(MM)

Constance Ma 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