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兩三點，茶樓上不再擠擁，空檯子並不難找，但這時還有兩人搭我們坐了四人的小圓檯，便令我不禁要多看她們兩眼。
是一個四十左右肥胖的中年婦人，一個大概十多二十歲的瘦小女孩，她們顯得客客氣氣的樣子。使我覺得她們不是母女、姊妹的關係，大概只是同事或鄰居吧？
我們四人商量著吃甚麼，吵著、笑著，而我們旁邊兩人卻神態凝重，婦人說：「你也不要難過了！換換環境也好，在那裡人家說你閑話，但既然你離開了，閑話便結束了！以後也不會有這許多是非。」
我無意聽她們談話，只是那婦人聲量實在太大，使我接不上原先的話題，竟留意她起來。
婦人穿著暗色花布衫褲，一頭電過的頭髮長至頸際， 說話時露出嘴裡的兩隻金牙，她胖胖的臉予人一種很豐足的感覺﹔朗朗的聲音透著堅定與信心﹔轉動的眼珠顯得洞悉世情﹔她不斷說話，沒有吃東西，我想她大概剛在家裡吃過飯，丈夫還要開工，孩子在看電視或做功課，她自己便把用過的碗碟放在盤裡，偷空的走出來和女孩傾談， 或許她也會為日常的瑣事爭吵煩惱，但生活對她，還不失平靜安穩，這樣看著她，突然覺得她是個很典型的人物，一個往往在事情發生後，便在旁邊出現指指點點的人﹔是一個我們時常看見卻又不加以理會的角色。
女孩似乎很留心的聽著婦人說話，我無意理會她們所面對的問題，我只是想：婦人是否知道自己在人生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呢？在她小時候，可曾幻想自己是女神？是公主？有沒有以為自己長大後，會變成一個響噹噹的人物？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在她年青時是否也曾燦爛過呢？到了這一個年齡，坐在這樣一個女孩子身旁，只是一個小配角，悲歡離合是人家的事，自己只有在一旁的份兒。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一個愛管閑事，挑撥是非的人？還是一個很有正義感，喜歡助人的大姐？假如屬於後者，那麼她就是和小時的理想距離很遠，大概也並無遺憾吧？
原載《香港時報》「咖啡座」專欄中華民國七十年十一月十七日
資料提供者：惟得 --(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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