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來沒有彼此說過，愛，愛你。親愛的，我愛你。
我們從來沒有雙雙擁抱過。
小時候，陌生的長長的街道，大手牽我，走過。童年穩穩走過。
少年時，久不久，有一個夢，一而再，再而三。每一趟，夢中，都記得與自己說，又做同一個夢了。黑暗的隧道，身畔流過人潮，一張臉孔也看不清。孤苦，陰冷， 瑟縮，不由自主被推向前，跌跌撞撞，沒有後退的路。與自己說，又做同一個夢了。我害怕，但我不哭。然後，是誰呢是誰攜傘來庇護我，心恬定下來。我要知道是 誰呢，前面有一線光，隱隱約約，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就醒來了。哭叫著醒來了。奇怪，夢裏明明沒哭明明已經安心。有時您聽見呼喊來把我拍醒沒事沒事再去睡。 有時我起來尋求母親的撫慰，但她總是把我推走。天明我又發高燒。是噩夢害我發燒，還是發高燒做噩夢呢。一而再，再而三。
成年後，夢不再。常常揣測，攜傘人是您麼。是您一直惦掛，將我的手交給另一個人。有天我離開，您知道我會有扶持，然後您可以放心地繼續綿綿不絕惦掛其他。首次中風入院昏迷，醒來第一句話，吩咐，唔好話俾阿淑知。
我也是跟您學會，報喜不報憂。移居早年戰兢倉皇，生活有皺摺，挫敗，徬徨，迷惘，沒有憑靠。不敢寫信了，生怕無意洩露憂傷，且頻寄女兒生活照逗外公外婆歡喜。
我們相愛我們從來沒有雙雙擁抱過。
您知道嗎？我的女兒與爸爸又攬又抱，互傳短信XOXO。
昨日重陽，陰雨綿綿，不覺想起，心頭細碎。忽忽又七年。
原載http://cancancl.wordpress.com/ posted on 2013/10/15
(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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