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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23日 星期六

《童年往事》之 二 【哥哥】

夏潤琴

       哥哥和我們沒有任何的親戚關係,只不過他的大姊和我大姊是同學,他被家裏送來村子的中學讀書,在我家附近租了房子,經常來我家走動。他年紀比我和三姐長, 又沒甚麼別號花名可以讓我們叫,我和三姊便「哥哥」、「哥哥」地一路叫下來。那時大姊二姊都到了外國去,哥哥在我們的童年實在擔任過兄長的角色。有時和我 們打打鬧鬧,有時對我們說說道理。他是個老實人,亦長得一副老實的模樣:方頭大耳,多肉的鼻頭和豐滿的嘴唇。每次被我和三姊氣急了,也不懂得生氣,漲紅一 張面,無奈地笑笑。

       他身裁粗壯魁梧,喜歡吊在我家院子的那棵樹上練臂力,或在地上做俯地挺身。 然他可是溫柔的男子,和他粗豪的外表並不相配。有關他的記憶統統都是瑣瑣碎碎的。譬如說有次他拿了塊鮮牛油讓我和三姊嘗,那時是冬季,那磚牛油擱在桌子上 硬得像石頭,他耐心地把餐刀泡在熱水中然後把牛油一層層刮下來塗在麵 包上。他又教我們把牛油拌在熱飯中,他見我和三姊吃得津津有味,把自己的那份也讓出來。

       還有他每天給我們說故事,有時是《三國演義》、《西遊記》,有時是《一千零一夜》,他說話的速度十分慢,說不到二句就停下來想一想,笑笑再說下去。說到要緊處也學別人賣關子要留待明天分解。

       當時覺得他好像比我們年長一截,現在想想他那時也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伙子,對很多事情仍是懵懵懂懂,吃力地找著答案。我有天看到他口袋有本書,我只不過 是隨口問問那是甚麼書,他卻很緊張地按著口袋說我不能看。我的好奇心被他撩起,終於乘他不留神把書搶過來。揭到有摺角的那頁赫然是一幅女性生殖器官的圖 解,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連忙把書交還他,他的面一下子紅透了。

       有一件教我最難忘的事,我還不時拿出來說給女兒聽。我之學曉游泳,得感謝哥哥。那個夏天他很用心陪我到海邊教我浮水。浮得差不多便把我帶到深水處,一聲不響就離手自己游回岸。我嚇得手足亂舞,喝了幾口水後居然浮了上來,就是這樣我學會了游泳。

       我一直都覺得哥哥是個寂寞的少年,他好像沒有甚麼朋友,特別是和他年紀相若的。常常積了一肚子話,不知能對誰說,所以總找我和三姊作傾訴的對象。他每次看 了部精采的電影,讀了本好書或聽了首動聽的歌,就急不及待要告訴我們, 也不管我們懂不懂。那時他很喜歡一首英文歌《How much is the doggie in the window ?》便曾把整首歌唱一句譯一句解說給我們聽。又那年頭有部叫《Westside S t o r y 》的電影,他看過了十分喜歡,詳細地把內容向我們描述。說到興奮處,還模仿戲中那群男孩子屈膝彎身擦指尖打拍子的舞步。

       中學畢業後哥哥搬回家住,找了份工廠的工。他仍不時有回來看我們,每次總帶點好吃的。遇到好電影也會帶我們去看。在看過那麼多的電影中我最記得的一部 是由莎莉麥蓮主演的《花街神女》,因為聽片名我覺得好像不大適合小孩觀賞,雖然內容其實沒有甚麼。

       幾年後哥哥便移民加拿大,我們只收過他一張明信片便和他失去聯絡。三姊嫁去多倫多時從哥哥的大姊處得到他的地址電話,他在愛明頓的一個小鎮上開中國餐館。 據他自己所說他成了個道地的鄉巴佬,從未離開自己居住的小鎮,也沒有打算離開,更不用說要去多倫多和三姊見面了。三姊本打算去看他的,他卻告訴三姊他討了 個母老虎。三姊只得把那念頭打消。從此也沒有再聯絡了。

原載素葉文學第55期1994年10月
(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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