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然
我看著廳裏正在低頭玩遊戲機的兒子,心想如果他與我不是有血緣關係,而是出生時醫院弄錯,跟人家調換了,現在,我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這是看了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新片【誰調換了我的父親】,令自己嘗試思想著電影內主角所面對的困局。
是枝裕和的電影向來都會談一些富社會性的問題,這次也不例外。這部電影拍得嚴謹細膩,事件的鋪排很有條理,表現手法也相當節制,很多可作煽情的情節,導演也刻意略過,不讓這些片段蓋過自己要說的話。
電影主角福山雅治是個在東京工作的成功建築師,為事業投放了所有的時間。妻子是在鄕間長大,兒子出生時, 因丈夫工作忙碌, 無法分身,為了方便母親可以幫忙照顧,她選擇回到故鄉的醫院分娩。不幸地, 醫院在處理時出了錯,自己初生的嬰兒與人家的孩子調換了, 是當地一間電器舖主人的兒子。到兒子長大至六歲時始發現,這個時候, 福山兩夫婦要做的決定, 是選擇養育多年的兒子還是自己的親兒。這切實是個難題,內中涉及究竟是血緣重要還是已建立的親情要緊。導演在表述過程中,發人深省。
福山雅治雖然跟妻子都很愛錫自己養育的孩子慶多,但心高氣傲的他有點嫌棄小兒子不夠進取, 不像自己的性格。福山的父親更開宗明義對他說要把有血緣的兒子取回來。他自己也對太太透露心聲,知道了這件事後,自己不知能否再用相同的態度去愛現在的兒子。與眾人不同是福山的母親, 她告訴兒子:親情最重要,她與他的老爸何嘗有血缘關係,不也是一生一世。
在這個矛盾的問題上, 最終福山痛苦地放棄養大了的孩子去跟對方交換自己的親兒。
導演主意不只是討論這個問題,他希望通過電影同時帶出自己對城市人的批判。他們對生命看法的偏差,對生活價值的扭曲, 造成了人際間關係的疏離。導演用了很大篇幅通過兩個男主人翁身份的差異,道出對生命價值不同的看法。福山雅治強調自己是城市人, 有教養,有知識, 憑著上進心, 得到應有的成就,他看輕Lily Franky飾演對方的鄉巴佬父親。所以當Franky向福山提點做父親的意見,福山就很不耐煩地說,自己是專業人士,有自己的方法。可惜,當兩個兒子分別要求他修理玩具時,他就是搞不來,而兩個都先後問他為甚麼另外的爸爸就做得到。
Lily Franky 飾演的父親, 是經營電器舖的, 整天悠悠閒閒過活,開開心心地跟小孩們嬉戲,生活隨意,不執著, 過著平凡的日子。最想不到是,福山雅治覺得自己生活條件優厚,是最有資格一起保有兩個兒子,諷刺地,兩個孩子都喜歡Franky這個可愛的爸爸。
電影裏有很多情節反映大城巿裏人際關係的冷漠,價值觀的狹隘, 生命真正的本質, 都忘掉了。好像福山雅治後來在公司被排擠而轉派到自然科研部,他的同事在研究一種昆蟲的生命,他知悉要十五年的時間做這研究,便大為輕蔑,一臉的不以為然。當福山為了掛念兒子而煩惱時,他身旁的律師好友挖苦他說,從來不知道福山竟是個有感情的人。
最後,福山在察看自己的相機時發覺兒子慶多在被送走前深情地偸拍了自己很多的相片,他終於明白親情的真義,趕往對方的家把兒子接回來。
這部電影拍得沉實入世, 與我看過是枝裕和初出道的作品【這麼….遠, 那麼近】很不一樣。無獨有偶, 這部舊作同樣是以親情為主題, 不過採用的背景空間與層次更廣泛。
電影內容以當年狂熱宗教组識奧姆真理教的幾個家庭為主線, 電影通過幾個殉教成員的親人, 去檢視大城市裏親情的狀况。這些教徒遺留下來的家人包括夫妻、兄弟、與姊弟, 每年都相約到自己親人下葬骨灰散落的湖畔, 共同弔祭。碰巧遇上一個當年與他們家屬相熟教派內的叛離份子, 通過大家的交談與回憶, 勾勒出都市人的孤獨與疏離。究竟是教徒之間的關係接近, 還是親人之間的距離遙遠, 如電影所說: 這麽遠,……那麼近。這是是枝裕和對現今社會親情的詮釋。
是枝裕和採用大膽的題材與嶄新的拍攝手法, 開始時用很多搖鏡像紀錄片般跟縱這幾個家庭在悲劇事件後的現況, 到中段以後當大家共聚一室, 回顧過去, 無限追憶, 鏡頭又變成沉著靜止。同時, 利用各人面對檢察官時的自我獨白, 重新反思過去自己與逝去家人的關係。
最後, 在天還未亮, 眾人離去前為死去的亡靈作最後的憑弔。在沉沉的春霧裏, 黑暗中, 只見幾個人模糊的身影坐在湖邊的堤上沈思, 沉重的傷痛有如濃密的霧藹, 浮遊在寧靜的湖面上, 久久不散。抑鬱的氣氛, 壓著喘不過氣來。
轉眼十數寒暑, 是枝裕和變得成熟。他的電影已從一個超脫悲愴的淨思,重落人間轉化成現在溫柔親切的探問, 著意的仍是重新去抓緊那人與人之間相濡以沬的關懷。
Victor Or 【誰調換了我的父親】今年在溫哥華國際電影節放映,是最受觀眾歡迎的一部戲。
The Thumb 是枝裕和是看著自己 5歲的女兒構思這個故事。他拍了不少有關親情的電影包括他的名作Still Wal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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